当麻醉剂吸入体内,人是如何失去意识的呢?这与细胞骨架结构的微管有何关系?哈梅罗夫(Stuart Hameroff)和彭罗斯(Roger Penrose)在 1996 年提出协调客观坍缩(Orch OR)的意识理论,认为意识源于细胞内微管的量子过程。在 Neuroscience of Consciousness 2025 年第 1 期,美国韦尔斯利学院神经科学系的Michael C Wiest 发表了题为《A quantum microtubule substrate of consciousness is experimentally supported and solves the binding and epiphenomenalism problems》的文章。文中他总结了支持 Orch OR 理论的实证证据,尤其是微管可能作为改变意识状态的多种麻醉剂的共同靶点,室温条件下微管可发生功能性量⼦效应,以及近期有研究发现⼈脑中的宏观量⼦纠缠态与意识状态和⼯作记忆存在相关性。作者提出,基于 Orch OR 量⼦意识模型的泛原⼼论(panprotopsychism) 哲 学 框 架 ,可 解 决 绑 定(the binding problem) 或 组 合 问 题(the combination problem) 、 意 识 难 题 ( the hard problem of consciousness )、副 现 象 论(epiphenomenalism)等意识的哲学难题。
关键词:微管,协调客观坍缩,量子意识模型,意识难题,副现象
郭超丨作者
周莉丨审校
意识状态是研究意识的重要维度。吸入麻醉剂(Inhalational anesthetics)可以改变意识状态。目前神经科学认为这类麻醉剂通过作用于离子通道受体、突触蛋白以及缝隙连接、线粒体和微管(MTs)在内的细胞骨架的多种蛋白,而引发无意识状态。但多方面的证据提示,多种麻醉剂主要通过作用于单个高度保守的分子靶蛋白以“选择性”地消除意识。首先是吸入麻醉剂的 Meyer–Overton相关性(图1a)(Katz, 1994) , 这一经典理论由 Hans Horst Meyer (1899)和Charles Ernest Overton (1901) 独立提出,认为气体的麻醉效能与其脂溶性直接相关,这提示麻醉剂靶向的多种蛋白共享高度相似的亲脂性位点特性。其次,不同动物的各种离子通道的特征存在广泛差异,但特定麻醉剂的有效剂量在不同物种间差异极小(Eger, 2008)。此外,尽管不同麻醉剂对特定离子通道靶点的作用存在差异,但多种麻醉剂的合用效应显示出近似线性的可加性(图1b)。例如,异氟烷(Isoflurane)对γ-氨基丁酸(GABA) 受体有相对较强的激活作用,而环丙烷(Cyclopropane)仅产生微弱的作用——但半有效剂量的异氟烷和半有效剂量的环丙烷合用仍会产生全剂量的效应。图1b展示针对选定的离子通道具有差异影响但有类似合用效应的几种组合。这些例子似乎表明:单一离子通道无法解释吸入麻醉剂引发的无意识状态。
图1 麻醉剂的特性暗示其有共同的“单一”分子靶点。(a) 吸入麻醉剂的Meyer–Overton相关性。麻醉剂的有效剂量(垂直轴)可由其在橄榄油的溶解度(水平轴)预测,暗示在进化上保守的亲脂性靶点处的弱物理相互作用,而非化学的“锁–钥”结合。(b) 有效剂量可加性。合用各自半有效剂量的两种麻醉剂产生全剂量的效应,即使这两种麻醉剂对特定离子通道具有相当不同的效应——这否定离子通道作为吸入麻醉剂的主要功能靶点。
对现有证据的系统分析还显示,离子通道靶点的组合同样无法解释这些实验结果的模式(Eger, 2008)。于是,人们倾向于假定麻醉由离子通道和其他靶点的组合介导(Hemmings, 2019; Mashour,2024),但仍无法解释 Meyer–Overton 相关性。这些分析未排除微管作为吸入麻醉主要介导分子的可能性。挥发性麻醉剂可与微管结合(Pan, 2008)并导致基因表达改变(Futterer, 2004; Kalenka, 2007)。蒽(anthracene)类麻醉剂作用于微管,且可逆地使蝌蚪镇定(Emerson, 2013)。微管稳定化疗的外科临床研究发现使用(通常难以穿透入脑)的微管结合药物的患者对麻醉剂存在轻微抗性(Linganna, 2015)。注射可穿透脑部的微管结合药物的大鼠在挥发性麻醉剂异氟烷作用下进入无意识状态所需时间显著延长(Khan, 2024),表明异氟烷至少部分通过结合微管引发无意识。此外,量子化学建模研究发现:几种挥发性麻醉剂的效能可通过其与微管组成单元——微管蛋白(tubulin)内非定域电子位点的结合亲和力预测(Craddocket al.,2015,2017)。理论分析显示,基于微管作为主要的麻醉介导分子得出的结果实质上复刻 Meyer–Overton 相关性,而其他候选分子靶点则不能。因此,微管可能是介导吸入麻醉剂引发无意识状态的主要分子靶点。
那么,微管作为挥发性麻醉剂的功能靶点之一,其如何介导意识状态的改变?当代的经典神经科学意识模型中(Dehaene, 1998; Sergent&Dehaene,2004; Tsuchiya, 2015; Tononi, 2016; Mashour, 2020; Albantakis, 2023),意识的物质基础被视为分布式的神经元群体膜电活动模式。尽管麻醉下最基础的神经电信号——动作电位的活动有所减少(Garcia, 2010),但无意识状态被认为是脑区之间功能连接中断的结果,而非脑活动下降本身(Hemmings, 2019; Mashour,2024)。在此框架下,理解微管扰动导致无意识的最自然途径是通过影响突触传递。由于微管构成神经细胞的突触蛋白与递质在胞内运输的轨道,破坏微管可能通过减少突触传递间接降低放电与功能连接。事实上异氟烷确实抑制突触传递,但其机制似乎不涉及微管(Herring, 2009; Zimin, 2018),因此该可能性目前尚缺乏支持。
微管(MTs)是适于与细胞膜电活动进行双向信号交换的生物整合器
作者于是考虑基于量子意识的假说:麻醉剂通过破坏构成意识直接基质的众多神经细胞微管间微妙纠缠的集体量子态引发无意识。相干量子态易受相对微弱结合的扰动,由此可解释麻醉效应(在中等剂量下)特异地影响意识——尽管麻醉剂会与众多靶点发生非特异性结合。麻醉剂的量子结合导致靶蛋白内量子过程的随机化,破坏高度协调且纠缠的量子活动。与其他非协调蛋白的结合无此效应,因其量子过程本身非相干。哈梅罗夫(Stuart Hameroff)与彭罗斯(Roger Penrose)在1996年提出的协调客观坍缩(Orchestrated Objective Reduction, Orch OR)理论认定神经细胞微管为量子意识过程的基质,因其似乎为细胞的胞内信号整合与适应性响应提供了理想介质。微管在神经细胞中可整合细胞膜上的电活动,并反过来调控细胞膜电位及放电活动。其进化合理性在于微管存在于所有动物细胞,并执行与整合环境信号及协调运动相关的多种细胞功能。
图2A:轴突末梢通过突触释放神经递质,作用于突触后神经元树突棘,影响细胞内的微管。B:模拟的微管蛋白改变状态
那么活体脑内的细胞微管能支持稳定宏观量子效应吗?Tegmark 曾估算认为大脑高温潮湿环境会导致量子退相干极快(10-13秒),无法支持功能性量子态(Tegmark,2000)。但其假设基于热平衡态(近似死亡组织)和微管蛋白间距过大的叠加态模型。随后有理论分析认为活体脑内微管在代谢能量支持下可能通过非平衡态机制维持宏观量子效应。已有实验证实微管在室温下存在显著的量子效应,包括微管在室温下量子超辐射的直接证据——其聚合的结构越大效应越强(Babcock, 2024);刺激培养神经元中的微管共振(MT resonance),可观察到微管共振态跨多个神经元控制膜电位(Saxena, 2020; Singh, 2021a,b)。这些实验强有力地支持量子微管意识假说的物理可行性。此外,微管中的量子光学效应被证明可被吸入麻醉剂抑制(Kalra, 2023),支持前文所述的麻醉作用机制。
在近期的一系列实验中,Kerskens & Pérez(2022)及 Pérez 等(2023)将一种新型量子纠缠检测方法应用于磁共振成像(MRI),得到扫描仪内清醒人类被试的意识状态及工作记忆表现相关的纠缠脑状态的有力证据。他们采用了非常规MRI方法以分离纠缠态信号,并观测到一种类似肌电图记录的心跳诱发电位波形的MRI信号。研究者认为,观测到的信号暗示存在能被 MRI 同步的水分子核自旋相耦合的纠缠脑状态。由于假定的自旋纠缠信号保真度与短期记忆表现(Pérez, 2023)及睡眠与清醒状态下意识存在与否相关(Kerskens & Pérez,2022),研究者得出结论:量子脑过程可能是我们认知与意识等脑功能的重要部分。Kerskens & Pérez观测到的信号的基于纠缠的解释受到质疑(Warren,2023),但质疑者未能提供替代性的经典解释。值得注意的是,先前有关核自旋在麻醉机制中的作用的研究(Li, 2018),其结果若假设麻醉通过受体的标准化学(即电子)结合起作用,则很难解释; 但若以意识的量子模型(Hameroff,2018)理解,有清晰的逻辑。
除直接生物物理证据外,行为证据亦表明人类认知本质上是量子的(Wang, 2014; Pothos & Busemeyer,2022)。有别于经典贝叶斯概率理论,量子概率形式体系可产生从经典视角看次优且非理性的行为(选择与判断),可为实际的人类选择行为提供统一的解释,不像经典框架下常需特设多个启发式解释(Gigerenzer & Selten,2001; Lewis, 2014)。例如,“合取谬误”——人们判断两个事件共同发生的概率高于单一事件(如认为Linda是女权主义和银行出纳员的概率高于Linda是银行出纳员),以及违反“确定事件原则”的行为——如人在经济衰退或增长时愿意投资,但在经济不确定时拒绝投资。量子认知框架还产生了新颖且不容忽视的定量预测,并有坚实的实验证据,尤其是关于问题顺序效应:人们根据成对的两个问题的呈现顺序给出不同答案(Wang, 2014; Pothos & Busemeyer,2022)。
将意识状态的统一性(unity of conscious states)等同于量子脑状态的统一性(unity of a quantum brain state),在概念上也能解释不同的意识脑状态(conscious brain states)的演化问题。客观统一的脑状态,可解释量子过程赋予的物理优势——包括量子联想记忆优势在内的量子计算优势——同时解释了这种分布于皮层上的复杂物理状态如何与统一的体验相对应。另外量子动力学的路径积分演化可以作为生成最优适应性行为的强大工具,视觉追踪、手臂运动控制都是潜在的例子。Friston及其同事已为行为与学习的路径积分式优化开发了通用“主动推断”形式体系(Pezzulo,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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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如何理解自己作为有意识的生物?本次报告将运用自由能原理,从主动推理的角度提供一个解释。
作者探讨了物理主义(Physicalism)、泛心论(Panpsychism)、和泛原心论,认为物理主义不能解决现象属性的意识难题,而泛原心论原则上能解决意识难题。
物理主义(或唯物主义)学说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事实均为物理事实,即任何实证事实均由物理事实构成”(Chalmers,1997)。这里的物理指由已有物理学理论援引的基础属性,可以包括质量、电荷、时空位置,即微观物理属性;不包括多汁、块状、长颈鹿之类的高阶属性,尽管这些属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物理的。意识难题(Chalmers,1997)是物理主义的标志性问题,指明显不可能从大脑等系统的物理描述中推导出意识体验,显然没有物理量的组合能等同或蕴含意识体验。
泛心论指所有物理实在皆以某种方式渗透精神的学说。若精神属性是现象意识,是为严格意义上的泛心论; 若基础精神属性本身不具有意识,但有潜力在适当情况下变得具有意识,该理论便为泛原心论,即“认为基础物理实体具有原意识(proto-consciousness)属性”(Chalmers,2013)。“为将意识纳入基础理论框架,需引入新的基础属性与定律……此处基础定律将是心物定律,规定现象(或原现象)属性如何依存于物理属性。这些定律不会干扰物理定律……而是作为随附定律,解释体验如何从物理过程中涌现”(Chalmers,1997)。
Orch OR 理论将微管中的量子效应视为意识产生的物理基质,与泛原心论的形而上学假设形成呼应。其将客观坍缩(Objective Reduction, OR)事件——即波函数坍缩事件——等同于具有“微观现象”属性的“微观物理”过程,这些属性在大脑中“协调”后产生如我们复杂意识体验瞬间的“宏现象”属性。Orch OR 理论内蕴的泛原心论假设消除了意识难题,仅留下通过实证确定心物桥接法则(psychophysical bridging laws)的较易问题。泛原心论作为解决意识“难题”的途径,其核心理论是基础物理实体具有构成意识的原意识。如查默斯提出,原现象性质(protophenomenal properties)通过特定组合可产生宏意识体验,这为解释量子层面与神经活动的关联提供了理论框架。
Orch OR作为一种泛原心论解决组合问题和绑定问题
作者进一步探讨了组合问题、意识统一性问题与绑定问题。“泛原心论的组合问题是:原现象属性如何组合以产生宏现象属性(macrophenomenal properties)?”(Chalmers,2017)。原现象属性指先前假定的基础物理实体具有的独自不产生意识的精神属性,而宏现象属性指我们所体验的大规模复杂意识瞬间。组合问题传统上属于泛心论与泛原心论语境下的讨论,但物理主义也面临其组合问题:微观物理实体与属性如何结合以产生主体、特性等(Chalmers,2017)。Chalmers 的观点可通过图3a与b的隐喻阐明。图3b展示泛心论的组合问题:微观精神属性(短横线表示构成神经元的电子等微观实体,其颜色表示其意识或原意识属性)如何结合形成大规模体验?图3a表明物理主义面临更严峻的问题:其并无精神属性,因此无从组合(不存在的,图示没有彩色)微观现象属性以形成意识状态,即意识难题。作者参考查默斯所称的“量子整体论”(Chalmers,2017),提出基于 Orch OR 的量子泛原心论理论(quantum panprotopsychist theory)解决组合问题。
作者首先讨论了泛原心论模型中的因果性。在作者的泛原心论模型中,物质的精神属性和物理属性之间不存在因果相互作用。精神属性作为从未描述的非物理属性,即不会因果性地影响物理属性。意识状态是恰好有意识的脑状态,即一种既具有电压等物理属性也具有称为“意识”的精神属性的物理状态。这里的“意识”指该脑状态的特别属性,包括颜色和情绪等脑的主观体验特性(qualia)。
(a) 经典物理主义模型不包含意识属性(“灰色”)且无客观整体性:神经元系统完全可约化为局部的相邻作用(由“虚线”表示),没有现象属性(“灰色”)。
(b) 经典泛心论模型具有意识属性(“蓝色”)但无客观整体(分离的“短横线”)。
(c) 量子泛心论模型包含具有因果效力的客观整体性(“实线”),对应于统一的意识瞬间(“蓝色”)。 “垂直黄线”代表树突中的微管(MTs),负责形成统一意识状态。
组合问题存在三个面向的问题:统一性问题(unity problem)、失配问题(mismatch problem)和主体分离(separate subjects problem)。作者认为,组合问题所有面向源自查默斯所称的“统一性问题”:“微观体验如何结合产生统一的意识?”“意识统一性(unity of consciousness)”指我们的每一意识瞬间皆作为整体被体验——具有单一视角,即使其整合了多重不同特征与概念(如颜色、形状、声音、人物与物体)。此处的统一性指的是特定时刻(“似现时刻(specious present)”)意识主体的统一性,而非跨越数分钟或数年的主体表观统一性。对于量子与非量子理论而言,“最令人忧虑的”是所谓的结构失配问题(structural mismatch problem),即我们的脑的详细物理状态与意识体验细节之间明显缺乏对应——即失配。此外,量子力学有解释认为量子纠缠的位点是整个宇宙,也有解释认为完全不存在纠缠,或认为存在的正常坍缩会破坏这样的纠缠态。若宇宙的物理状态由单个纠缠态描述,那如何解释体验的不同个体的主体性(subject),即主体分离问题?
意识的量子基质应能处理绑定问题或组合问题,因为纠缠量子态是个包含多组件与属性的客观整体。它在本体论层面解决了统一性问题。量子态的整体性是真实而强制的,不同于经典模型中任何假想的整体,因为量子整体性具有可验证的物理后果。量子态的整体性或非局域性是客观的不可约化的属性——不可能通过参考系变换或理论重构消除该特性。正是量子物理的不可约化的整体性,产生了其最“神奇”的现象。或许最著名的例子是所谓的非局域关联——当纠缠的不同粒子被独立观察者在远处测量时发生的现象,爱因斯坦称其为“幽灵般的超距作用”,及其他经典物理无法实现的量子协作现象,包括超导性(电子协调穿过超导材料原子核形成零电阻电流,如同幽灵穿墙),以及利用量子态整体性实现经典算法不可及的计算能力的量子算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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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幽灵般的超距作用,一个粒子对另一个粒子的影响速度竟然可以超过光速,爱因斯坦将其称为「幽灵般的超距作用」
如何将意识统一性纳入神经模型,是所谓现象绑定问题的一种表述方式。换言之,由于物体颜色由某些脑区的神经元表征(如红色),而其形状由另些脑区神经元表征(类圆形),我们对同时组合(红–圆形苹果)的整体体验的物理基础是什么?作者提出的泛原心论形式不允许精神属性与物质的物理属性间存在因果互动,该非物理属性无法因果影响或被物理属性影响;而是将物理属性与因果属性等同,即物理属性具有因果效力。
量子态的客观整体性属性在客观坍缩过程中被“实现”或具现化,且自然地反映了我们意识体验不可约化的统一性。若认为我们自身统一的意识体验是客观统一物理状态的属性,便可将统一性理解为物质与精神之间的有机心物桥接法则。整个系统的纠缠结构是一种明确的可量化的物理属性,据此假说可预测其对应于该系统正在体验的意识统一内容。在 Orch OR 模型下,“匹配”需在微管的集体振动态与我们瞬息体验之间寻求对应。该预测的对应性有其合理性:反映神经活动的钙离子流可同时调控微管及其关联蛋白,从而微管可“感知”神经元群体间电活动时空分布模式的细节状态。这样,便有可能解决失配问题。
基于客观坍缩的量子动力学允许纠缠微观态在“决策”瞬间融合为统一而复杂的宏观态,囊括意识中“实现”的物理表征的所有信息(图3c)。该量子模型包含一种大规模意识(如人类意识)作为物理系统的属性涌现至关重要的物理属性:这种物理状态中,体验反映的特征与变量需由参与单个集体纠缠量子态的物理变量所支撑(图3c)。
在量子泛原心论图景中,当脑分子被恰当配置合适的环境条件时,将涌现我们所体验的各类意识状态——此时其单个基本属性被“编排”以融合为集体量子相干态(系统物理属性),并作为统一的意识状态(对应的系统精神属性)被体验。
但并不意味着每个包含多粒子或多变量的量子相干或纠缠态均具意识。事实上,作为量子整体论本质的量子非局域性,在客观坍缩事件中波函数坍缩前不会物理显现。物理统一性直至坍缩瞬间才被“实现”,在此之前量子动力学如经典理论一样完全是局域的。因此,要求将客观坍缩作为意识量子理论的一致性条件—— Orch OR 模型中,原意识事件等同于波函数坍缩而非任意纠缠态;存在各种潜在纠缠态的量子整体性具现化为具有物理后果的物理现实。以量子坍缩过程的客观整体性为明确的抓手或“桥梁”,理论上可将精神本质属性(整体性)关联至物理属性(量子坍缩动力学的整体性行为)。这意味着意识的量子理论可能发展为以自然的方式系统关联物理状态与意识状态——一种“理解意识”的途径。
将意识瞬间等同于编排坍缩事件,为主体分离问题提供了解决方案。每个现实实体以不同程度的“重要性”参与决定其他现实实体。尽管量子模型中宇宙中每个实体均与其他实体纠缠,但意识实体可通过“协调(orchestrate)”这些纠缠以排除无关的,因为纠缠会影响量子振幅(不同于经典概率,其可在量子路径积分中相互抵消)。大脑“平抑”了与环境不相干的纠缠,从而意识主体彼此分离且与环境分离。大脑微管状态的 Orch OR 具现化且蕴含了每个意识瞬间的精确分离的个体化的“决策”。
需要理解的是,坍缩事件并未消除系统内部或系统与环境间的所有纠缠。坍缩前,量子态包含多重“经典”结果的叠加。但每个经典结果仍是具有自身内部相干与纠缠特征的量子态,因其作为位置等宏观观测变量的本征态而被称为经典结果。每个本征态(总可以)以另一基底表述时仍为叠加态。因此,坍缩事件应被理解为非连续地建立新的纠缠、相干与本体论统一性模式,而非消除所有量子效应。“下一”瞬间的新的统一性在坍缩中被非连续建立,所构成的统一纠缠态在下次坍缩前发生确定性的局域演化。
另一需避免的误解是认为任何“测量”或科学“观测”均为量子坍缩事件。在Orch OR框架下,没有理由假设脑电图测量头皮电位或功能磁共振成像(fMRI)检测血流动力学会干扰意识功能。
基于这些理解,我们理论上可以预测主体的融合与分裂(如裂脑患者中),并建立规范方法(图3)。在典型非生物系统中,尽管可能存在丰富的纠缠,但坍缩事件往往“随机”且不相干,产生无意义的原体验。
前述的量子脑的潜在优势是否属于副现象(Epiphenomena),即对系统运行毫无功效的属性或特征?如果描述系统行为的物理动力学可以完全决定其行为,而额外的精神属性对系统行为没有任何效应,那就属于副现象。这涉及意识的进化重要性:如果意识状态或我们的体验没有效应或功用的话,那它是怎样进化出来的?若意识的物理状态赋予适应优势,那可以说意识属性本身不提供行为优势,而是具意识的物理状态的物理属性通过其因果效力赋予优势。作者认为无需诉诸意识属性与其物理基质之间难以解释的关系与相互作用,因为存在自然的客观桥接法则:特定物理属性(整体性)“蕴含”作为意识状态而有效用的意识状态(体验统一性)的特定属性(图5)。
图5 副现象问题的解决方案是认识到意识统一性与量子物理基质的有客观效力的统一性间存在“必然关系”。此关系解释了能够实现量子意识过程的生物体获得的行为优势。相比之下,经典模型无法解决副现象问题,因其大尺度整体性(如意识状态)可还原为局域相互作用部分,故可从描述中“消除”而不改变模型的实证预测。这是经典模型的问题所在,其无法解释意识状态如何演化及何以“有用”。
加入泛原心论假设,量子理论可解释何以有的物理状态关联大规模精神体验而其他物理状态不关联。若假设具特定(整体性)因果效力的物理状态关联意识体验,便可解释这些体验带有指导适应性行为的效力,实现以统一量子态进行计算与学习的现实物理优势。我们可以理论上理解和预测哪些物理状态伴随大规模意识体验,以及此类物理状态何以赋予实现它们的生物体以适应优势。量子模型中的意识物理状态在物理世界确实具备独特因果效力——其可执行非相干态无法完成的物理效应与计算。这就是量子模型中意识物理状态非副现象的意义:其在物理世界具备可解释自然选择演化的独特因果优势。
总之,作者认为,若在物理理论加上协调客观坍缩的物理过程与意识的关系(心物桥接法则)的假设,便能在概念层面解决意识的副现象问题、组合问题和意识难题(Chalmers,1997)。该心物桥接法则中,协调客观坍缩的瞬间等同于表达匹配的物理面和精神面的意识体验瞬间。经典模型无法提供这样的心物桥接法则,提出量子意识理论首先是为了解决组合问题或绑定问题,这个过程中同时解决了副现象问题。
诚如作者所言,量子意识假说常被嘲为将意识和量子两种神秘难解的现象等同从而相互解释。将两者关联,是因为经典物理无法提供我们所意识体验的统一状态,但这并不证明量子物理就是答案——只是量子物理恰好具备经典物理缺失的重要属性:不可约化的有因果效力的整体性、本体论的统一性、客观整合的信息。基于这些属性,作者认为存在意识的量子基础的自然主义解释。当然未来进一步的发展和验证需物理学家和生物学家的跨学科交流与合作。
相对于建立在爆发性增长的神经生物学的基础上提出的整合信息论和全局工作空间理论等主流意识理论,量子意识模型的证据相对不足,对意识体验的细节仍缺乏解释性。脑中是否存在量子纠缠等现象,如何确切地测量,量子效应如何与神经电活动关联,其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意识和认知,仍是一个谜题。Michael C Wiest 在文中总结了支持基于 Orch OR 的量子意识模型的相关实验证据,梳理了泛原心论 Orch OR 模型的哲学思想脉络以及对意识难题、绑定问题、量子失配问题等的解决和初步机制,为这一方向的未来研究建立了新的起点。
本文参考文献比较多,你可以前往论文中具体查阅
https://academic.oup.com/nc/article/2025/1/niaf011/8127081?login=false
为什么我们在清醒时有意识,而在无梦的睡眠中意识水平大大降低?为什么我们的意识由大脑的某些部分产生,而非其他部分?为什么大脑的特定部分与视觉和听觉等意识体验密切相关?这些具体的问题本质上涉及到,理解决定一个系统产生意识体验的条件,以及理解决定一个系统具有何种意识的条件。整合信息论(IIT)试图用几何学一般的公理体系来解释意识是什么,意识如何测量。根据该理论,意识对应于一个系统整合信息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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