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下午，《GEB》作者侯世达先生，在杭州为集智俱乐部粉丝们开了一场关于“表象”与“本质”的讲座。

Hofstadter 教授有两个中文名字，“侯世达”这个名字是《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的译者根据“Hofstadter”音译的。Hofstadter 的另一个中文名“侯道仁”，是1976年由他的第一个中文老师高恭億所取的。Hofstadter 更愿意别人称他为“侯道仁”，因为“候”、“道”、“仁”三个字恰好对应他的姓和名（Douglas Richard Hofstadter），故下文将以“侯道仁”称呼 Hofstadter 先生。

我们关注人工智能，想要了解最新的计算机技术，不断探讨算力、算法。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突破刺激我们的感官：国际象棋沦陷了？！围棋也守不住了？！人类的智能就要被超越了？！

而此时，侯道仁的书和他的观点却奇妙地将我们带回自身，回到思考问题的本心。是的，表象、本质与类比，这里有一片思维的大海在等你。

1.开场——怪圈环绕，缘分缠结

讲座开始前，主持人郑杰先生感谢并欢迎大家来到树兰医院的医空间。作为集智俱乐部的资深成员和集智俱乐部华东分舵的代表，他介绍了自己与集智俱乐部、与《GEB》和侯道仁的渊源。

集智俱乐部资深成员、树兰医疗总裁郑杰发言

早在学生时代，郑杰就深受《Chaos（混沌）》的影响，曾尝试用basic语言演绎迭代公式，从曲线的延展中突现混沌。他意识到分形、系统、网络这些概念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条将它们串联起来的金带，后来在侯道仁先生的《GEB》中得到了印证，就是所谓的自指（self-referentiality ）、怪圈（strange loop）。

2010年-2011年集智俱乐部举办《GEB》读书会期间，大家被侯道仁在书中描述的自指现象深深吸引，用摄像机和屏幕完成一系列自指实验。当时郑杰曾专程打飞的去北京参加这些实验活动，此后他经常参与集智俱乐部活动，并见证了集智俱乐部华东分舵的创建和发展。

作为树兰医疗管理集团总裁，郑杰将他的思索与医疗相结合。他把企业也看成一个复杂系统，将科学与管理学以独有的方式联系并融合起来。郑杰用亲身经历，从一个“思考者”的角度为听众们拉开了此次讲座的帷幕，接着便由侯道仁先生，带着大家走上“脑海的本质”的探索之旅。

2.侯道仁：缘何有一片大海

侯道仁先生的开场

演讲一开始，侯道仁解释了本次分享会标题的由来，用强大的类比思维，引领我们进入“类比”的大海。

也许是孩提时代就已经开始的畅想：“如果我能用中文做一次演讲，演讲的题目该叫什么呢？”。侯道仁谦称自己的中文会话能力远不能担此重任，但他必须好好斟酌一个有诚意的中文标题。

只是简单的命名为《“表象”与“本质”》吗？听众可能无法从中感受到他想分享的内容。

于是一个结合中西之美的灵感，借由“脑海”一词成功闪现。侯道仁不仅仅将表象（Surfaces）、本质（Essences）与类比（Analogy）的英文首字母连成一片大海（SEA），更是在汉字“脑海的本质”中找到了SEA对应的英文结构。他还特地选择了蓝色来代表这片脑海，表达了新书的主题——“类比是人类思维的燃料与火焰”（Analogy as the Fuel and Fire of Thinking）。

演讲标题

3.从表象到本质——是类比在激燃思维吗？

侯道仁的演讲围绕表象和本质展开。他首先提到，基于我们过去所学习的知识和经历过的事件，大脑无意识地，会由一个情景触发对于另一个情景的回忆。这要得益于人所具有的“本质感知”能力（Essence-Spotting ability），心智自发地作出类比的情景，可以用下图直观地表达。

由“情景C”（Current）构建出“当下的心智结构”（心智结构 C）

触发了“情景D”（Dormant）构建出“隐藏的心智结构”（心智结构 D）

那什么是类比呢？

“类比”可以用一句话描述：“两个情景具有关联，它们的表象看似截然不同，实则共享了同一个本质。”

由此我们似乎对于智能（intelligence）也有了很好的解释，智能就是：“一种快速地，揭露本质的能力。换言之，就是快速地找到强关联类比的能力。”

这一连串概念都出自侯道仁和法国心理学家 Emmanuel Sander 合著的新书《表象与本质：类比作为思维的燃料与火焰》（Surfaces and Essences：Analogy as the Fuel and Fire of Thinking），这本书的英文版和法语版在2013年同时出版，侯道仁更偏爱法语标题《Surfaces et profondeurs: l’analogie, moteur et essence de la pensée》中法语单词所体现出的多重含义。

侯道仁的朋友，法国巴黎大学心理学教授 Emmanuel Sander

4.图文游戏的背后：在两种心智结构间跳转

为了让大家能更好地理解表象与本质之间联系与识别的多样性，以及类比的能力为何是智能的核心，侯道仁使用了许多图文游戏。

比如，你能否忽略纷繁复杂的信息，找到情景的真正本质呢？用下面这幅图试试：

能否辨认出繁复信息背后隐藏的文字？

答案就是BUTTERFLY。

这种当下的心智结构（心智 C）到隐藏的心智结构（心智 D）的联系，不限于简单的文字或者图片，有时可以是更复杂的场景；而这种联系有时甚至会非常遥远。

我们会体验到各种各样的类比，其中一部分也可能是错误的，这种错误来源于一个错误的预设：

“类比总是在揭示两个相距甚远的情景之间那隐藏的联系。”

因此，“任何类比都是深刻的洞见，并且是珍贵的、稀少的认知事件”

然而侯道仁所言及的类比并不是这样稀少的认知事件，相反，他认为类比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只不过它们通常很不起眼，让人难以发觉。

为了说明类比的特性，侯道仁引用了大量生活中的例子。

侯道仁的学生莫大伟因为能认出这四个字来而感到自豪，你呢？

台湾产名为宝岛的啤酒，正也是你，倒也是你

觉得中文容易辨认？来试试英文

你会觉得上图比其他图片更难分辨吗？因为知识背景不同，所以人与人之间的辨识能力不同。但是只要你在进行某种感知（perception）行为，我们的大脑就在搭建一座用于联系不同情景的桥梁，尽管搭建过程因人而异，快慢不一。

感知即辨识出某物，是在直观和隐藏这两种心智状态之间建立映射，是在新、旧两种精神事物之间搭建类比的桥梁。感知总在发生，发生的频率比我们想象的高很多，高到每秒都会发生许多次。

书房（study）

举个例子，什么东西能让你想起名词“study（书房）”？

用于触发“study（书房）”的照片

看了这张照片，你知道“study”是这样一个空间：

1）在一栋房子里的一个房间

2）它充满了书

3）它有桌子和椅子

4）它用来看书和写作

这个过程，与你从一堆变体字母中辨认出“A”，或者识别出广告牌上艺术字“鹅”的过程，有何不同呢？

天鹅洗衣的鹅字对于外国人真是太难了

尽管快慢与难易不同，发现类比的过程皆如是，同是前文所示的从“当下的心智结构”唤起“隐藏的心智结构”D的过程。

5.天才尚且如此，类比无处不在，类比无时不在

侯道仁言及类比问题时，最天才之处便是：

1、大量举例；

2、例子全都来自常识；

3、对于中文的灵感犹胜中文母语者，如成语或汉字结构问题。

这种图文并茂、身临其境式的描述，这些合理而又巧妙的类比，让台下听众啧啧称赞。侯道仁生动而又富有感染力的解说，带领听众畅游在他的亦或是听众自己的“脑海”中，实实在在地享受着思维的乐趣。

观众听的津津有味，感受思维的乐趣

演讲的最后，侯道仁使用了爱因斯坦的例子：天才如爱氏，在研究过程中也使用类比，

比如“一种理想气体，表象背后，很可能是一个黑体吧”——光子；

又比如“重力，表象背后，很可能是加速度吧”——广义相对论。

当然这些科学推演可不是这本书的重点，这本书的重点是，连爱因斯坦也跟我们普通人一样，非常普遍地使用类比，甚至在识别字母“A”或者“描述什么是书房（Study）”这种小事上。

最后侯道仁用几句总结语为这次演讲画上句号：

认知就是识别

cognition = recognition

而识别要借助类比

recognition takes place via analogy

所以类比是认知的核心

analogy is the core of cogntion

类比无处不在

analogy is everywhere

我们将永远畅游在无边无际的类比之海中

6.我思故粉丝在——《GEB》读者互动

演讲结束，便是粉丝们的嘉年华，即 Q&A 环节。现场听众中既有郑杰这样力促侯先生此次讲座成功举办的爱智者；也有30多年的陈年老粉，和从学校请假、打飞的穿过半个中国专程来膜拜大神的小粉丝；还有江浙沪一带集智俱乐部的关注者和参与者们，大家都为了能接受侯道仁先生思想的洗礼而一同来到了树兰医空间。

能成为《GEB》的读者、侯道仁的粉丝，他们当然也不一般，他们脑洞大开，抛出一个个的问题，粉丝的思考和讲者碰撞在一起，我粉故我在。摘取问答中的几个精彩片段：

听众：没有正确的知识就不能达成好的类比吗？

侯道仁：不不不，类比不仅仅在知识正确时有效，有时候使用者并不知道自己犯错了，但即使是在这种无知的情况下，合适的类比也会发生。想想量子力学诞生伊始时，人们如何用宏观世界的类比说明微观世界的规则，你就能明白了。

听众：您希望新技术获得更快发展吗？

侯道仁：哦，我可不希望技术发展得这么快，当国际象棋大师输给深蓝时，我可郁闷了…

听众：使用中文的人思维方式更特殊吗？

侯道仁：语言会影响思维，但不会从根本上区分人类之间的沟通能力和其他能力，别再分析“为什么华裔能得诺贝尔奖”这样的问题啦。